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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期二, 6月 12, 2018

中國有份簽韓戰和約﹖

因為中國自稱它沒份簽署韓戰和約就不算數,前幾天在推上跟人爭辯,到底中國有沒有這個資格。

無論從法理或者政治現實看,中國在韓戰和約中都沒有必然權利參與,因為中國從未正式參戰、而中國亦未必能承擔和約所需的義務。所以兩韓板門店宣言才會明言和平協定可以是三方(美韓朝)或四方(美中韓朝)會商,換言之中國可以被邀請,但不一定會被邀請。

1. 持此論者的主要根據,是當年韓戰的停戰協定是由北韓、中國、聯合國(實即美軍)三方簽署,所以聲稱最終和約也要有中國參與才算數。其實他們忽略了停戰協定並非以國家名義簽署,是由各軍司令簽署,而中方的代表是「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」,這並不是中國建制內的職位。

當初中國不以解放軍名義,而以志願軍名義派遣部隊,正正就是因為不想向美國宣戰,於是以「志願軍」名義作掩飾。情況有點像日本侵華時,因為中國空軍沒能力對抗日方,所以美國機師以「美籍志願大隊」(即飛虎隊)名義助戰(這次倒真的是美兵自願退役參與,不如中國那次把國軍降兵推到朝鮮當炮灰)。
同樣道理,如果中國有志願軍參與就有資格簽署和約,那麼美國也有飛虎隊助戰,中日和約是否也要讓美國參一腳﹖如果美國不會因為有飛虎隊助戰就有份簽署中日和約,那麼中國自然也不會因為有志願軍助戰就有份簽署韓戰和約。

如果聲稱停戰協定有份簽,所以和約一樣要有份簽,就會出現一個很滑稽的結果﹕因為當年南韓並沒有參與簽署停戰協定,是否等於簽和約中國有份而南韓沒份﹖

2. 一般而言,因為戰爭是國家行為,所以和約都是國家與國家簽署(於是不代表中國政府的志願軍更沒資格參與)。正如推友更正,和約也可以由非國家的參戰方簽署,但那通常是內戰。正如南斯拉夫分裂後的波士尼亞內戰,雖然北約在聯合國要求下介入了(空襲),但最後岱頓協定是由交戰三方的南斯拉夫(塞黑)、克羅地亞和波士尼亞簽署,有份參與空襲的英美等國只是見證國(也要簽名,但只是見證人,不是訂約任何一方)。換言之韓戰最終的和平條約可能也會類似,和約由美國代表聯合國和兩韓簽署,但中國只獲邀擔任見證國。

3. 如果像黃世澤般聲稱讓南北韓統一後奧地利化(宣告中立),那麼奧地利國家條約的簽署國也是奧地利和美英法蘇四個佔領國。而日本投降後朝鮮半島分別由美蘇佔領,並不包括中國(中華民國政府接收蘇軍佔領加共匪肆虐的東北三省已分身不暇)。何況蘇軍在北韓成立後早就撤走了,甚至中國人民志願軍也在韓戰停戰後陸續撤出,現在連蘇聯也說不上佔領國,何況是戰後沒份佔領的中國﹖

4. 以上說的是中國因為法理上沒有參戰,所以在法律上沒有必然權利參與和約。這並不代表中國不能獲邀參與和約,正如板門店宣言也保留了這個可能。可是,美韓朝三方是否邀請中國參與,就是政治現實的問題。

別忘記朝鮮問題先前是在六方會談中討論的,美日韓朝俄中六方,到了板門店宣言已經沒提過日本和俄國,為何﹖因為日本和俄國在朝鮮半島沒有直接利益。
在這個角度而言,中國在朝鮮半島同樣沒有直接利益,相反美國有(甚至有駐軍),所以宣言中美國是必需要參與的一方。

另一方面,大家都知道當年為何中國會派志願軍入朝,就是因為麥克阿瑟太魯莽地擴大戰事。美軍不只越過三八線而且還靠近鴨綠江,令中共感到安全受威脅,所以才揮兵反攻。換言之,中國在朝鮮半島的利益其實很被動,就是讓北韓作為緩衝國,令美軍不要靠近自己罷了。(這也解釋了為何北韓後來經濟越來越差、行為也越見乖張,中國仍然不顧一切輸送補給,並不是為了北韓人民生計,而是因為中共不想北韓這個緩衝國滅亡。)

5. 從這個政治需要,我們可以談論和約的另一個法律面向。我們可以把和約看成是一般人之間簽署的合約,從合約法概念而言,並不是兩人之間的任何約定都算合約,是符合特定條件的約定才算合約。而合約其中一個必要條件,就是締約雙方(或多方)都必須提供代價(約因)。

聽起來很複雜,但其實原理很簡單,就是西方人對權責的觀念﹕凡有權利必有義務、有義務必有權利。不如東方人,西方人認為沒有義務的權利和沒有權利的義務都是不公平的,這個觀念甚至寫進了共產黨《國際歌》的歌詞。

換言之,參與簽約的人,除了從中獲得權利,還必需承擔義務。這樣才成其合約,如果任何一方只享有權利而不負義務,就沒有合約可言。

換到韓戰和約的情況,中國為何未必有份簽署和約的原因就很明顯了。
美韓朝三方的權利義務都很明顯,就是北韓承諾放棄核武和侵略南韓,換取美韓給予北韓安全保證﹔美韓則承諾不會推翻北韓政權,換取北韓放棄核武和南侵。雙方都有付出、有收穫。
可是中方呢﹖中方要求北韓棄核、和希望北韓政權維持,都可以在和約中得到實現,但中方可以付出甚麼呢﹖先前六方會談美日韓都要求中國阻止北韓開發核武(侵侵曾經很肉麻地聲稱北韓搞試爆是很不給習近平面子,這句倒是向習近平付足了面子),但中國就連聯合國制裁都沒有切實履行。很明顯,因為北韓現在非常依賴中國(卻又不聽話),中國根本不想面對自己中斷援助後北韓突然崩潰、美軍靠近東北的風險,所以投鼠忌器。
既然如此,中國根本無法(或者不願意)付出代價或履行義務,找中國簽署和約自然也是多餘的了。

至於北韓會否改為靠攏美國令中國失去緩衝、或者北韓如何在中美兩國之間撈盡好處,已是後話。

6. 從這個角度,亦可以見到新加坡積極承辦「侵金會」的主要原因。
黃世澤說李光耀想新加坡成為亞洲的瑞士,但瑞士之所以保住中立地位也有類似原因,就是瑞士中立對列強都有利。當年納粹橫掃歐陸,瑞士雖然有崇山峻嶺但國土狹小,以大軍攻下也不無可能。納粹之所以沒進攻瑞士,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瑞士保持中立對納粹其實有利無害,所以德國人想清楚就會發覺不打好過打。

新加坡也一樣,除了周遭鄰國並不怎麼友善(大馬和印尼都有人認為新加坡應該是本國一部分,印尼甚至曾經說連馬來西亞都應該合併到大印尼中),要靠拉攏各方大國玩平衡外交。為何各國要保障新加坡的獨立﹖就是新加坡可以為各國提供利益,而這利益是新加坡不獨立就做不到的。

耗鉅資承辦「侵金會」一定會被選民責罵,但這場峰會就是證明新加坡中立角色的一場大戲。新加坡藉此機會要全世界欠它一個人情,亦同時明白一個獨立和中立的新加坡是很便利列強活動的場地,於是列強才會有興趣繼續保障其獨立。如果有任何國家想侵犯新加坡的獨立之前,他們可能要先預想一下列國的反應。

星期日, 6月 03, 2018

The Dukedom of Manchau VI - HK migrants in Canada

[文抄公國第六之強港移民]

多年前曾抄過朱維德(朱翁)的《原來如此》(明窗,1989),展示八十年代香港初發之時,港人在外旅遊亦有「如蝗蟲過境,不可收拾」的評語。(即使三十幾年後的今天,港客仍有「最難頂」之名。多看幾集《晚吹—又要威又要戴頭盔》聽聽各行業服務員表白便知。)

敝校圖書館舊書太多,要趕緊抽出沒人借的淘汰掉。途中被我看到香港第一位女牧師李清詞女士的《清心直說》(基道,1993),竟然有另一段講加拿大香港移民的。值得再抄一抄。

抄了倒不只是為了「笑甚麼你也是強國人」。而是我們從中可以看到為何這批當年避秦遠走的人如阿濃,到了佔領運動時卻對年輕人落井下石橫加指責。從李清詞牧師筆下可見,這些香港移民(和那些本地附和者)的心態甚至言語,往往跟今天的強國移民別無二致。於是自己去外國入籍又要罵年輕人不肯自認中國人,避開了專制卻對反抗專制的人苛刻,也就沒甚麼奇怪了。(怎麼好像還是 #笑甚麼你也是強國人 的意味﹖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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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香港人的醜陋〉(李清詞《清心直說》,香港﹕基道,1993。p.141-143) 
幾年前,某大學教授在一次演講會上提及「醜陋的香港」、「醜陋的香港人」後,馬上引起好些人士不滿,受到「炮轟」,差點兒要被逼向五百多萬香港人道歉似的。我卻對他所提出的評論有很大的認同,更欣賞說話的人能本著「愛之愈深責之愈切」的情懷,坦白地表達自己真誠的觀感。香港當然有許多可愛的地方,香港也有不少好人,不少奉公守法的良民,但香港委實有醜陋的一面。 
四月初電視臺《鏗鏘集》播放有關部分移民在溫哥華的生活片段,熒光屏上只見那些「外流人材」醜態畢露無遺,看過了心底裏那份耿然感覺竟久久揮之不去。當然,喜歡「住大屋」「斬大樹」,在某種情況下或許沒有甚麼不對,喜歡過著封閉式生活,把門窗牢牢關上深居簡出也許是屬個人喜好的自由,至於只與「自己友」,只與同聲同氣的人「埋堆」也不一定是壞事,但這種種乖誕行徑背後那份心虛的暴發戶心態,那種目中無人,為所欲為的囂張放恣,實在「醜陋」﹗ 
電視片集給我帶來的激盪還餘波未了的第二天,在往中大途中火車廂裏,竟聽見背後傳來陣陣高談闊論的噪聲,也在談論著《鏗鏘集》,語氣狂妄地在互相應和著﹕「屋是自己的屋、樹是自己的樹嘛,為甚麼沒有權喜歡怎樣便怎樣﹗」……「可不是嗎,投資移民嘛,加拿大歡迎資金入境便得忍讓點,不能只歡迎資金不歡迎人的。」……「人家私事那(哪)用得著別人管。這分明是『外來干預﹗』」接著,只聽到一連串得意忘形的嘻嘻哈哈。彼邦的朋友看到香港人的醜陋,這裏何嘗沒有醜陋的香港人﹗ 
其實,從熒光屏上所看見那驕傲的、盛氣凌人的一群,大多數都受過相當教育的,說不定是出身名校的菁英。我們要問﹕這些人接受的是怎麼樣的教育﹖教會、教會學校裏的教導,在抗衡文化、建立健康心態的使命上盡了多少力量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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讀書多了當然不代表有修養,看這篇文就明白現在指著年輕人說他們事事不成的人,當年(甚至到今天)也可能就是李牧師筆下那些「醜陋的香港人」。

好像李牧師這類心水清又清心的可敬長者,當然也就不算孔子口中「老而不死是為賊」的那類人了。如果李牧師也想起自己當年寫過這篇文,對比今天的情況應該也會忍不住嘆息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