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之前的冷飯中見到這篇,覺得頗有趣,所以補少許新資料,炒多篇。原文刊於2006-05-06)
《春田花花中華博物館》第三集提及農業的起源,古時的植物確實不是那麼好吃的。不是太小太硬,就是生澀有毒,經過長時期的馴化(字幕沒有,旁述倒用上這個詞),才變成今天香甜多汁的模樣。(其實就連動物也一樣,看看野雞野豬就知道分別有多大。)
馴化……那已經不單是中華博物館,簡直是「春日花花自然博物館」了。
故事說古人「唔知點解」轉為農耕,現實中倒是有因可循的﹕
《槍炮、病菌與鋼鐵—人類社會的命運》Jared Diamond,時報文化(台北),1998-10(1)
(書介見七月五日、八月十日日記)
(左邊是舊版封面,右邊是新版封面,我還是比較喜歡舊版)
(註﹕這本書在學校圖書館是有的,而且曾有老師推介過。對一般學生而言,肯定會嫌它太厚。其實它還不算太厚,而且只要對歷史故事有興趣的,這本書也可以讀得很有趣。)
其實「唔知點解」也有點對的,因為相比狩獵採集(即原始民族的生活方式,今日在南非的布須曼人、亞馬遜森林的部落仍是這樣生活的),農業不見得是更好的生活。
農民活得比狩獵採集族群辛苦,農民社會大多是階級社會,有統治者的剝削。狩獵採集族群則大多是比較平等的社會(沒有私產,所謂的「原始共產主義社會」)。農業社會寄生物引致的疾病也比較多(因為長年和家畜家禽一起生活,病原便容易跨種傳染了,禽流感就是個例子),狩獵採集族群因為經常遷移(逐水草而居),不會累積污染物,反而健康得多。
人類本來就是狩獵採集的,身體也是按這需要而建造,農業生活根本就與人類的本性不符(更不用說工業社會或資訊社會),當然是問題多多了。
既然當農民那麼痛苦,又不健康,為何幾乎在所有大陸,農民社會都取代了狩獵採集社會﹖狩獵採集只在窮山惡水、文明邊緣的地方存在﹖這就是故事裡所謂「唔知點解」的問題。
Jared Diamond 給了個很好的解釋。
1. 雖然農民生活痛苦而不健康,但農業能養活的人口密度比較高。(因為原始野地能養活人的食物不多,而且要四處遷移,能維持的人口有限。農業種的全都是人吃的東西,連農餘都拿來餵豬,每單位面積的食物產量當然高得多。)
所以,農業社會人口的唯一限制,就只是當時農業科技之下的最高產量。人類的繁殖能力便可完全發揮。
2. 農業社會有大量不健康的人口,還有大量的剩餘糧食,便足以供養統治階層、工匠和知識份子。統治者能指揮龐大人口從事單一工作(如建金字塔、或攻打他國)﹔工匠和知識份子,除了能發明新科技外,還能把知識世代相傳下去,讓知識有累積的空間。力量集中、知識累積,相對狩獵採集族群便有優勢。
3. 「不健康」也可以變成一種優勢。因為農業民族人口密度夠大,讓傳染病長期傳播,大部分人口都有或多或少的免疫力。人口密度較低的民族,一般比較少傳染病,但一旦遇上傳染病便會大量死亡,反而不敵「農民病人」的進侵。
(雖然同樣有農業族群,日本與外隔絕,也有這種問題﹔《大奧》裡的將軍就幾乎死於天花。身為遊牧民族的滿人,一樣被漢人的疾病纏繞。)
雖然在中國歷史中,農業社會總被遊牧民族威脅,但南方行狩獵採集的百越、苗傜等族都被漢族逐漸侵蝕、遊牧民族也總是被漢人同化。
雖然農民不健康,但總是會逐漸取替狩獵採集部落,漢人就是這樣轉為務農,中國的歷史也因為《槍炮、病菌與鋼鐵》的道理,不斷重演征服和同化的戲碼。
又﹕
這本書裡討論到傳染病對人類的「微寄生」和統治階層對人類的「宏寄生」的互相影響,跟《槍炮、病菌與鋼鐵》相較,可堪玩味﹕
《瘟疫與人﹕傳染病對人類歷史的衝擊》(William H. McNeill,天下遠見)
(見七月五日日記)
(左邊是舊版封面,右邊是新版封面,我還是比較喜歡舊版)
滿清皇族如何受天花的威脅,可以看這本書的記載﹕
《流行病史話—人類抗疫全記錄》(張劍光、陳蓉霞、王錦,遠流)
(見七月五日、廿六日、廿七日日記)
方按﹕不過看舊日記就知道本書不太嚴謹。歷史學者寫流行病史,但內容顯得他們不懂生物學和醫學。現在我會改為推介這兩本﹕
寗方剛《八卦醫學史》,台北﹕漫遊者,2016
何乃強《皇家有病知多少》,北京﹕九州,2014
雖然沒時間細讀,但兩本都是我為圖書館買的,都是醫生所撰,至少不會連醫學常識都搞錯,應該更為可觀。
(更多的書可看這兩篇﹕揭書看疫病(1)﹕疫病的世界史、揭書看疫病(2)﹕香港與疫病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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Jared Diamond 在《槍炮、病菌與鋼鐵》裡討論了植物和動物的馴化,如何把野生生物改造成適合人類應用的模式,非常值得一讀。他提到很重要的一點﹕
「……古人採集野生食物當食物或其他用途,不管有沒有一套有意識的選擇標準,野生種演化成作物的初步階段並沒有意識的介入。人類在野地裡,從許多變異個體中選擇中意的,就創造了「馴化」的情境,在人類園圃裡,個體之間相互競爭,受到選拔的個體與在野地裡受天擇青睞的不同。
這也就是為何達爾文的經典之作《物種起源》並不立即討論天擇,第一章討論的是人類馴化動植物的過程,他叫做「人擇」。他並沒有從我們熟悉的加拉帕戈「達爾文芬雀」談起,而是醋粟(gooseberry)﹗他寫道﹕「我曾看過論述園藝(農藝學、植物學)的作家對於園藝者的驚人技巧表示驚嘆—能從如此低劣的材料裡產生出如此優秀的結果﹗不過這技術是簡單的,就最後結果來說,幾乎都是無意識地進行的。這就在於永遠是把最有名的變種拿來栽培、播種,並且這樣進行下去。」那些培育農作物的人擇原則,仍是我們了解天擇演化的最佳模型。」
事實上正是如此,達爾文為了建立他的天擇理論,長時間用人擇做實驗。他自己就養了很多鴿子,並向其他育種家學習。《物種起源》的第一章,全是討論育種家馴養各物種,和他自己養鴿子的經驗﹕
《物種起源》Charles Darwin,臺灣商務
(見十一月一日日記)
看看野生動植物和家種動植物的差異,都會明白人擇的力量。不同品種的鴿子之間,也許還很像﹔但不同品種的狗,看來簡直就像不同的種(species)﹗如果把牠們野放,您覺得狼狗和北京狗會混種嗎﹖如果外星人的生物學家來到地球,肯定會把牠們當成不同的種。
人類花千百年有意無意的選擇(早期育種就是無意的),已經造成如此巨大的差異,大自然以億萬年計,用不同的環境選擇不同的種類,難道不會產生更大的差異嗎﹖任何人只要尊重事實,單憑這一點,已經可以接受演化是不容置疑的事實(除非他堅持連狼狗和北京狗都是上帝分別創造的)。
我常常為 Discovery Science Channel 的《Hundred Greatest Discoveries》擊節拍掌,就遺憾沒能買一套在學校播映。(因為這套特輯介紹了各門科學的大發現,有現代專家訪問,又有古裝重演。最吸引的是,每種發現只講五至十分鐘,老師可以只播一段,就不怕學生嫌悶。)
這特輯當中其中一集就是講演化,裡面訪問一個教授,說得很有趣﹕
教授說自己經常到其他大學演講,有一次堪薩斯州的大學邀請前往講授演化論。當地是比較保守的地區,基要主義者當道。他演講當天還有人在外頭抗議。他說,想起就在幾哩外,堪薩斯州大學和政府正在合作進行一個計畫,以演化理論協助農民抵抗蟲害。這批人在這裡抗議,就沒有想到,其實整個州的經濟、人民的溫飽,都繫於他們反對的那個理論上頭哩﹗
(方按﹕後來我買了一套簡體版放在學校,但沒人用。)
當然,達爾文的《物種起源》非常難讀(至少我也讀不完)。不過,達爾文原來打算當牧師,最後變成博物學家,當中的經過就非常吸引。
對於不想跟理論糾纏,只想知道達爾文生平、研究經過的人,以下幾本書值得推薦。
這本書講理論非常簡單,頭半部都是介紹達爾文的生平和經歷。目標是學生,所以內容淺易近人﹕
《達爾文與進化論 X 12 activities》Kristan Lawson,三聯(香港),2005-5(1)
(見十一月一日日記)
經常被創造論者斷章取義的古生物學家古爾德,其實是演化論的擁護者(其實真正的生物學家,沒幾個不是,正如天文學家都支持地動說)。不過他寫的散文,因為文采風流、議論縱橫,非常有名。
這本《達爾文大震撼》就是古爾德的散文集。他的討論比較偏重於「拆除誤解」,例如指出達爾文並不是在旅途中想出演化論的。也有「娛樂」舊聞,例如達爾文和小獵犬號船長的關係﹕
《達爾文大震撼—聽聽古爾德怎樣說》,Stephen Jay Gould,天下遠見(台北)
(見十一月一日日記)
最後這本,不是生物學的書。只是介紹若干近代的重要書籍,對達爾文和他的書,也有簡單的介紹﹕
《改變歷史的書》R. B. Downs,聯經(台北),1998-12(1)
(見三月十二日日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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