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李璟《活著的圖書館》,簡郁璇譯,台北﹕暖暖書屋,2019
前文提到,在下前陣子發了個夢,醒來再想才發現其實是本書第一篇故事的變奏。
方某很少看小說。當然那並不是指自己不看小說,自小總有看一點,是指數字上相對於非小說而言「很少」,而且也很少看坊間認為是「經典文學」的作品。例如很受歡迎的武俠小說我始終沒興趣看,也曾被素不相識的網民質疑﹕身為圖書館主任怎可能連《哈里波特》也沒看過﹖(當然我沒興趣去看,也不覺得學生已經看得很起勁,我還要去推廣就是了。要推廣也推他們沒想過要看但同樣好看的書呀。)
就算小時候看那些通俗小說(我看了不少畢華流的),甚至日後終於讀了《銀河英雄傳說》或者《圖書館戰爭》這類較長篇的小說,也沒試過變成夢境(電影圖書館戰爭某一幕的「氣氛」倒曾成為夢境)。所以整個故事的橋段入夢,方某倒是第一次,亦可見印象之深。
本書由十一篇短篇故事組成,各自反映「書」的不同面向。書名〈活著的圖書館〉就來自其中一篇以「真人圖書館」為題材的故事標題。雖然沒看過作者其他作品,但本書的故事情節相當迫真。〈紀錄片—尋找書之敵人〉這篇講述小鎮承辦世界閱讀日活動帶來的種種辯論,怎樣看都像是真事,似專題報導多於虛構小說。正如作者在後話所言,因為他認為書本身就是不安全和危險的東西,他寫的故事內容並不怎麼歡樂(有些甚至是驚慄),反而聚焦於書籍歷史(或者應該說是「愛書人的歷史」)中較為陰暗的一面。
而各篇故事結尾(除了最後一篇),作者都加上了「故事中的故事」作解說,讓讀者了解故事創作背後相關的真實事件。為何最後一篇才沒解說﹖看倌自己讀了就會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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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記,或挑骨頭﹕
#149 陰間是座龐大的圖書館「同時也是替剩下的人打造的參考文獻。如果不曉得究竟怎麼寫才能通過時,看看這些書會有幫助的。」
連在陰間也要找source (reference reports),算是大學生的絕望笑話。
#200 故事中的故事﹕想像中的圖書館,想像之書「有時作家會把想像之書寫得活靈活現,並從中獲得樂趣。」
正如有川浩在《圖書館內亂》中虛構《雨樹之國》之後還變成真書。
#373 愛書狂的紅色圖書館「線裝位置位於封面的右側,日本與中國是縫四針,韓國則是縫五針。韓國還有一種折帖本,是將寫有內文的寬大紙張的長與寬各折一次以上,使版型最小化,主要是使用於地圖集等上頭。」
中國不是一樣有折帖本嗎﹖
#377 故事中的故事﹕裝訂與人皮裝幀 註3「支配古代東方的亞述帝國」
只是近東罷了。
#428 尚洞夜話「兩人彷彿三魂掉了二魂」
是這樣說﹖香港只有「三魂不見七魄」。
#447 「幾天後,從四品(譯註:高麗時代的官階分成十八品,從四品為第八個等級。)庶伊黃清守那兒傳來了執行複檢的消息」
#458 「刑曹(譯註:高麗時期的六曹之一,掌管法律、訴訟、刑獄、勞役等事務。)」
庶伊懷疑是庶尹之誤,因為前者用google找不到內容,後者倒找到個官職。
文首不是說「朝鮮英祖時代」麼﹖怎麼無端端又會講高麗時代﹖
#625 故事中的故事﹕為小說痴狂的朝鮮人「近年來有一名賤民,從十餘歲開始就畫眉擦粉,熟習女人的用語筆法,喜愛閱讀稗官野史,而嗓音聽來就像女人一樣。……士大夫家的夫人們只見了那人一次就芳心蕩漾」
正如現在那些男生女相的偶像。
#632 「只不過小說租書店都位於首爾,所以地方上的人會透過朗讀者或坊刻本來享受小說的樂趣。朝鮮時代就有專門閱讀故事的「傳奇叟」」
廣東人稱之「講故佬」。
#640 註13「朝鮮時代用來作為驗屍教科書的法醫書籍《無冤錄》中曾記載」
《無冤錄》是《洗冤錄》後繼書,這是韓國譯本。
#727 故事中的故事﹕焚書的歷史「也應證了權力因書本受到了多大的威脅。」
應為「認證」。
「在土耳其與蒙古的侵略之下,伊斯蘭王朝以「知識的殿堂」、「學問的殿堂」之名在巴格達、開羅、哥多華建造的數十萬冊藏書圖書館也都全數遭到摧毀。」
是否某程度上也解釋了為何日後中東回教社會顯得特別蒙蔽﹖
#976 活著的圖書館「銀行竊盜犯已經借出了」
應為「劫匪」。
#1027 故事中的故事﹕人,即是會說話的歷史書「當詩人海因里希.海涅(Heinrich Heine)說出「焚書的行為與放火燒人無異」時,也蘊含著這樣的觀點──人是人類的靈魂,是人類本性的表現,與人本身是相同的。」
應為「書是人類的靈魂」。
#1148 春夢「多虧了這種保障讀者獨立性的圖書目錄」
其實不太明白這句,是指有了制式化的圖書目錄後,讀者不用靠圖書館員就能找到書嗎﹖
#1150 註30「此處雖然將錢繡芸刻劃為與黃宗羲同時代的人,但實際上比他晚了一百年,亦即活動於一七○○年代後半。」
但此註提及的其實是清朝女學者王貞儀,維基指此人生卒年為1768-1797。而黃宗羲是1610-1695,所以「晚一百年」沒錯,但應是「十八世紀後半」。(十八世紀即1701-1800,把XXYY年的XX誤當成「XX世紀」稱呼是常事,因為大家很易忘記第一世紀其實是公元1-100年,所以「XX世紀」的XX其實只會是該世紀最後一年的字頭。)
#1205 一名抄寫修道士的告解「《馬克福音》」
應為《馬可福音》。
#1242故事中的故事﹕中世紀歐洲的抄寫與讀書文化「過去是由監督者閱讀書本內容,然後由抄寫員聽寫,但到了十一至十二世紀,則改成抄寫員將原稿放在書桌上,邊看邊抄寫的方式。」
即是現在學校課堂讀默的前身。
#1242-1247「過去修道院與大學進行的「口述」和「共同閱讀」強化了神學與哲學的傳統教義,但在十一世紀默讀普遍化之後,異端思想就開始與對知識的隱密好奇心產生了連結。」
可以說異端是閱讀個人化的結果。
#1247 「教廷在這些人身上烙印了異端的記號,殺害了阿爾比十字軍(一二○九~一二二九)。」
「殺害」應為「發動」。
「小說中告解的抄寫修道士即是卡特里派的後孫」
應為「子孫」或「後人」。
#1253 註34「拉丁語善本,被稱為「武加大譯本」。「武加」(vulgata)意指大眾」
Vulgar是生物學種名常見詞。
#1449 紀錄片—尋找書之敵人「(秦始皇辯護律師﹕)秦始皇雖是書之敵人,卻不是最大的敵人。最大的敵人呢,這很難說,聽了萬喬普先生的話之後,覺得應該是希特勒。至少秦始皇是恐懼自己會失去權力才焚書,並不像希特勒一樣是個瘋子,焚燒了一億本書還喜不自勝。」
又,其實他是不准平民讀,朝廷的學者倒還可以讀到那些書的,算是標準獨裁政權的舉措(雖然他可能是始作俑者)。直到項羽來一把火燒掉所有書。
「(希特勒辯護律師﹕)至少希特勒沒有因為民族或宗教不同的幼稚理由而燒書。」
波蘭呢﹖猶太人的著作呢﹖
#1505 「起初所謂的文明,就是將活得好好的樹木砍下,製作成無生命的書。若從這點來看,也許這樣的結果也是理所當然的。」
作者對焚書非常出人意表的感想﹕人類文明本來就是建立在殘害其他生命的基礎之上,所以文明當中發生殘害其他生命或無生命物件的事,也就沒甚麼出奇了。
#1540 故事中的故事﹕書賊﹕那驚人的歷史「此外還有像十六世紀的圖書管理員希勒雷托一樣,把對教會造成威脅的書籍藏匿到圖書館偏僻角落的人。」
香港終於也有這樣做的人﹕鄭錦滿。
(當然他的破壞絕對遠遠不及為政者,但心態同樣惡劣,這是後話。)
#1543 「包括美國舊金山圖書館在內等世界數一數二的圖書館,甚至還會定期絞碎藏書。所謂的本末倒置,正是如此。」
首先,圖書館幾乎是「一定」會淘汰沒人用的舊書,因為沒人有無限的空間和經費去儲存。(儲存舊書不只地方,還要錢的,空調抽濕和舊書修護不用錢乎﹖)
其次,淘汰舊書也不見得就要「絞碎」,應該還可以給民眾義賣或領取的。不過美國的版權法特別嚴厲,連丟書也要撕掉封面,也許真的只能銷毀。但這是法例荒謬多於是圖書館的問題。
#1639 故事中的故事﹕世上的所有書「動物皮雖然很難加工,而且費用甚高,但因為能夠修正書寫,所以使用上非常便利。」
中國人用竹也一樣。
#1650 走出 讀者的誕生「入口旁的牆面上有為視障人士設置的盲文版圖書館示意圖,一樓是服務櫃台、兒童閱覽室和書庫;二樓是視聽資料室、館長室和行政室;三樓是綜合資料室、閱覽室;四樓是會議室、閱覽室;五樓是天台。」
這樣的設計看來很奇怪。不知道南韓的圖書館是否這樣(或者可能某間館受建築限制不得不如此),但一般設計都是方便讀者為主,最少人到的地方(如辦公室)通常都會放在最高層。所以把館長室、行政室放在二樓,讀者反而要上三四樓,是很不方便讀者的設計。
莫說在只能行樓梯的年代,就算現在有電梯和扶手電梯,通常每高一層樓就少一些人。(所以百貨公司男裝部所在層數通常較女裝部低,人們半開玩笑說因為男人買衣服沒耐性,女人才會不畏艱難上多幾層。)
教育局興建的千禧校舍預設圖書館在頂樓,就是失敗設計之一。不少同行稱影響了入館人數(另一點是公共建築投標價低者得,頂樓常有漏水問題),有些「較聰明」的學校一開始就把圖書館放在低層,方便學生。
如果參照香港中央圖書館,最底層是活動區(演講廳之類),一樓是大堂和借還櫃台,二三樓分別是兒童和成人借閱圖書館/閱覽區,四五樓就是報刊閱覽區,六樓是視聽室和青少年圖書館,七樓是書庫,八九十樓都是參考圖書館,十樓半層和十一樓全層為中央辦公室。
台北市立圖書館的期刊室和參考室分別在二三樓,閱覽室反而在四五樓,但最高幾層都是會議室、教室之類。
廣州圖書館二至七樓都是閱覽區,八九樓似乎是參考區。深圳圖書館也是一至三樓閱覽區,四樓視聽區,五六樓為參考部。
#1658 「自從大學時期出入學校圖書館之後,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圖書館,走進塞滿書本的書架之間。」
公共圖書館一般都不會這樣,就算大學也應該不會。因為塞滿書本的話,書架就會太擠,取書和放書時很易令書本破損。而且讀者找書時,也有機會錯誤地一直向右掃視過去,忘記了書架是「每一層」由左至右,然後跳到下一層繼續放的通則。「行規」通常是每層要預留三分一空間,我想最少也要四分一。
當然「塞滿書本」並非沒有可能,敝館即如此,因為地方實在太小而書很多,爆滿就唯有註銷舊書丟掉。但公共圖書館和大學圖書館應該可以找到其他地方作後勤書庫,不會像我們被迫把「所有書」都放在館內的架上。
#1725 作者的話「朋友問我:「完全不讀書的人和只會讀書的人之中,哪一種人比較好?」……在猶豫了許久之後,我選擇了完全不讀書的人。這是因為身為一名讀者、編輯、作者的我,曾經遇見了只會讀書的人,也曾經是個只會讀書的人。而我變心的痕跡,都在這本《活著的圖書館》之中。」
人生識字憂患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