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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期日, 5月 10, 2015

中醫見聞錄

先前提過濕疹去看中醫的事。其實雙腿有濕疹已是很久的事,只是一直較輕微都當作皮膚爆拆用潤膚膏解決。直到近年慢慢加劇,去年甚至生到上身,年尾流感糾纏後漫延到眼眶。看家庭醫生拿了藥丸藥膏當然很快解決了,但不久之後眼眶的紅腫又復發。

到這時候已經頗肯定是濕疹,因為本科背景,西醫會用甚麼藥大抵都想到。不就是類固醇嘛,再嚴重的話可能會用免疫製劑。但對付我這種抵抗力本來就麻麻的人,用這些藥去抑制免疫系統不免有點擔心,而且明知這不會斷尾要經常用的。既然反正如此,不如試試給中醫調理一下看看。

不過方某一向只看西醫。中醫良莠不齊,網上說朋友斷了尾的例子聽過,但報紙同樣見到看中醫看到全身潰爛入院的。於是決定找一個當中醫的網友看看,希望認識的人會用心一點。

看了之後開了藥粉回家沖飲,眼眶的紅腫的確消失了,然後頸上的也逐漸消退。雖然醫師換過很多次藥(每個星期覆診,都發現藥單改了藥的),但至今頭頸再沒有新的痕癢紅腫出現(現在只是頸邊的舊痕還有些微癢)。
看過一些中醫入門小書,知道中醫說皮膚是肺臟管的,那麼為何就只有頭頸的消退呢﹖醫師指有個理論說那裡是脾經的。不要問我那是甚麼意思,我完全不能用僅有的免疫學知識(我只上過一學期免疫學)去理解發生為何皮膚會這樣分區消腫。

我的濕疹雖然日久,但只是紅腫粗糙,還未至於感染流膿那麼嚴重。醫師見最緊急的眼眶問題解決了,就說想換藥「提氣」,讓我自己把「熱毒」排走。
不知道甚麼叫「提氣」,我想就是提升身體機能吧﹖吃了這幾劑藥,身體的確很有「神氣」,近年人老了在地鐵也想睡覺,那幾天精神到連朝早那程也可以看書。不過問題來了,全身(就除了頭頸)的濕疹突然「大發」起來,全身由身軀到手腳生了很多紅腫出來,比未找中醫之前的數目總和還要多,連我自己也被嚇到。(然後不禁想起那段全身潰爛的新聞)

醫師看到這樣的情況,唯有再換藥。說我的脾胃太虛(這點不懷疑,因為我身體虛弱這一點不用懂得中醫或西醫都看得出來 :P ),藥太強反而令所有毒一下子發了出來。

但不知道是因為頭頸和身軀手腳的確是歸不同臟腑去管,還是因為快速消除紅腫的藥性質不適合我長期吃的緣故,之後換的藥不再增加紅腫,但也沒有令紅腫消失(或者,消退得很慢)。而因為每天臨近凌晨時就會發癢令人睡不著(子午流注說這時候行肺經到大腸經云云),於是醫師認為我還是用一點類固醇先把紅腫壓下來比較好。(要不是這樣我想中醫不會希望病人用類固醇這類西藥的吧﹖雖然叫我日後喉嚨發炎也不要吃抗生素這點比較煩惱一點)

來到這裡,當然我們可以質疑中藥為何無法令我身上的紅腫消退。但反過來看,竟然有些藥可以令我除了頭頸以外全身發疹,即是說藥本身是有效用的,只是用過了火。

就跟大家對中西醫的對比印象一樣,類固醇用了幾天就把紅腫壓下來,於是我就停用了。然後繼續覆診換藥,現在不再在凌晨發癢而變成日間,而且身軀幾乎不再發疹,少量新的紅點都是在手和腿生出來,這是否可以看成是中藥之效﹖
醫師說是用藥把毒迫到手腳,這一句中文聽起來順理成章(畢竟我們就是在這套同樣孕育了中醫的文化中成長),但我同樣無法以「科學」的方式去理解這是甚麼一回事。

身體太虛,不能用太強的藥去清「血毒」。但用溫和的藥就是效用慢而微。中醫叫的「濕」就是糾纏難治,其實我找中醫也只希望令自己少發一點,不敢期望會「斷尾」。
醫師跟我的濕疹拉鋸至今,大概就是這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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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如從另一角度去看,就是一系列敏感的症狀。在吃中藥的這段期間,我的鼻敏感症狀沒有甚麼改變,紙自飄零水自流。而之前常發的腹瀉在新年前後消失了變成便秘(這點在中醫眼中是積聚熱毒,自然跟濕疹有關係),吃中藥之後大便逐漸變成正常(初期肚子還真的咕嚕咕嚕叫),但近來有點軟便。在中醫眼中似乎是好事,會不會控制大腸的神經問題會跟皮膚紅疹有關﹖我不知道。

在這段時間,中醫當然會叫你戒口。但中醫和西醫理論不同,西醫要避的是會致敏的東西,中醫要避的是傷脾胃和濕熱。現在似乎除了豬肉、雞肉(幸好雞肉還能吃)、有鱗魚、部分蔬菜和蘋果啤梨之類可以吃,很多東西都不能吃。如果說不能吃雞蛋牛奶花生已經夠慘的話(我很愛蛋和花生,老麥早晨全餐立即KO、蛋治也不用吃、toast box椰漿飯也不用幫趁了),最離奇的是避味精。

當然,很多人都相信「味精敏感」或「味精不耐」這回事,但其實一直沒有確實的證據(如雙盲測試)能證實味精會令人敏感。如果從生物化學的角度看更會覺得荒謬,因為味精成份本身就是一種胺基酸,是很多食物天然含有的蛋白質構成分子之一(味精也是首先由食物提煉出來),更是神經訊號傳遞物。如果說有人對味精敏感,那麼為何他不能吃味精但可以吃含有和釋放穀胺酸的食物呢﹖如果完全隔絕穀胺酸那麼他身體的蛋白質和神經怎麼辦﹖(如果你是像蔡瀾一般,因為吃了一大匙味精而不舒服,那倒不出奇,假如你把一大匙食鹽直接放入口也一樣會不舒服吧﹖這不是敏感,是過量。)
反過來說,如果我們不是從「味精敏感」去理解醫師「避開味精」的要求,那麼中醫理論怎麼連結到味精呢﹖我可真的完全不理解了。(當然,中醫也未必只會講中醫理論的,正如西醫一樣叫喉嚨痛的我「唔好食熱氣野」 :P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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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裡要提醒看倌,以上純屬經歷分享。科學跟很多人的感覺不同,個人經驗通常是不足以用來證實或推翻理論的(要不然就不用搞那麼花錢的大型研究了),所以你也不能單靠在下的經驗去得出對中醫的結論。

不過這樣不代表我對中醫沒有意見。有讀過舊文的朋友應該知道,方某對中醫的看法是「不符合現代科學,但不代表沒用」。在下不贊同那些認為中醫不科學等於廢物的科學版版友,認為他們太武斷。與此同時,在下也對不少中醫抱殘守缺、迴避現代科學的態度很不滿意。

碰巧為圖書館淘汰舊書時隨手就找到一本中醫新鮮人的書當例子,側證這種守舊思路並非老頭子獨有﹕
李宇銘《中醫學神》,香港﹕突破,2006
(當然我不是要淘汰這本,它不符合我的淘汰準則。我甚至認為頗好讀,只是有些論點真的不能苟同。)

1.1 書中提及說廣州的中醫院把所有沙士病人治好、而且醫護人士也零感染(p.101)。這樣的個別例子其實不能用來證明甚麼,因為一來他自己也說大陸的中醫院是兼用西藥,甚至是主要用西醫(p.109),即是不純粹是中醫中藥,甚至有些人批評大陸中醫院是掛中醫頭賣西藥。你用兩隻手打贏人家用一隻手的,有甚麼值得驕傲﹖二來究竟他們接收的病人跟西醫院有沒有分別﹖當局是否把病情較重的病人都送去西醫院,病情較輕的才送去中醫院﹖如果是後者的話,治好的機會當然較大。道理就像我們不能說西醫院皮膚科死人比腫瘤科少,所以皮膚科醫生比腫瘤科醫生強吧﹖
事實上,當年已有接收沙士病人的重點醫院西醫破口大罵,就是說最難治的病人都集中到他們處,你們接收輕症的卻自稱比人做得好﹖那不是誣蔑是甚麼﹖

1.2 不過這種研究方法的盲點還不算最恐怖。作者自己提及中醫同學在沙士期間上課不像其他同學齊戴口罩(p.94),因為他們認為「正氣存內,邪不可干」(p.98),這種想法其實更危險。
文中借自然療法醫師之口(評語一句就好﹕我寧願找中醫也不會找自然療法師),稱西醫集中對付外因,而中醫則認為疾病是「內因和外因相互作用」,層次更高云云(p.98)。其實無論中西醫都知道疾病是內因外因兼備,只差在不同的病各有側重而已。當然西醫療法集中於外因是事實,因為外因獨立於人體,分隔地研究外因相對較易有進展,生物醫學研究直到上世紀末才開始有較多內因(例如個體遺傳差異如何影響醫療)的研究。
危險之處在於,中醫太著重於內因而忽略外因,正是中醫近代衰落之因,而作者對沙士的看法亦正好作例子。既然疾病有內外因,那麼預防疾病當然亦應內外兼備,一面提升體質,一面預防感染。所以基本的公共衛生預防措施還是應該做。體質強壯(內因),只是降低你接觸病原體(外因)時發病的機會,並不能「保證」你不發病。如果中醫自以為「只要我們保持健康的身體,面對沙士也真的不用怕了」(p.99),這種想法其實只會增加不必要的風險,十條命都不夠死。
試想想如果有個嫖客自恃「只要我們保持健康的身體,面對愛滋病毒也不用怕了」,然後召妓不戴套,甚至去愛滋病人最多的非洲「獵艷」,你覺得他真的不會感染愛滋嗎﹖

如果中醫治好了「正氣」就真的「百毒不侵」,古代有錢人可以看中醫就不會有人滿門死於瘟疫。香港鼠疫時就不用隔離病人和拆了太平山街,只要東華醫院的中醫派藥就行了。諷刺的是,當時華人死亡率遠比西方人高(當然這也因為華人居住環境太差),而這一波鼠疫也是科學家首次發現鼠疫桿菌就是「外因」的。
這樣說不是指中醫關心「內因」不對,尤其在缺乏資源和知識的古代,只重內因可以說是「窮則獨善其身」的無奈之舉(外因你看不到也管不著嘛)。可是到了有豐富醫學知識和工具的今天,如果還只依賴「內因」治病,甚至以「不戴口罩」自傲,那豈不是暴虎馮河兼劃地自限﹖

(看來吾友比這位作者聰明,見病人時還是戴上口罩比較保險。)

2. 在p.119討論治癌的時候其實也有類似的盲點。說中醫重「治本」當然沒錯,但是否只顧治本就不用理會癌腫的「標」呢﹖先假設中藥的確治本,但治本總不是一時三刻的事,結果不就是病人的「本」未治好就被「標」殺死了﹖
就像前面「內外因」一樣,古代不會有各種現代科技,醫者不能針對那個腫瘤做甚麼(甚至未必知道身裡有腫瘤),唯有「扶正」讓身體自己「怯邪」。這當然是沒辦法中的方法,但如果這個方法「最好」,那麼中國古代就不會有人生腫瘤而死了﹖顯然現實並非如此。
到了現代,西醫既然已有迅速「治標」的方法,那麼當然是先由西醫「治標」救急,再由中醫「治本」療養,成功機會較大。例如這位中醫就誠實得多,乾脆承認中醫不能根治癌症,「中藥只能調理身體、增加免疫力,或紓緩癌症治療的副作用」,一邊找西醫治癌,一邊用中藥療養。總好過自以為是,叫病人不看西醫只靠自己,然後害死病人(當然在這位中醫的例子,是害死自己)。(正如《醫學簡史》所云,因為西醫已經變成高牆而且沒空關心病人,再加上化療電療之類副作用大,所以病人有畏避心態,找比較舒服的治癌方式,不足為奇。)

3.1 不過令我最冒汗的,就是討論中西醫之別時,又提到「科學就是分科之學,有系統的知識就是科學」這種老調子。2008年明報月刊曾經出現一位中醫教授跟另一位歷史教授的筆戰,當年前者就已經抱著這種論調。如果「科學」只不過是這樣,科不科學真的沒甚麼大不了,不只中醫是科學、占卜星相是科學、甚至連神學也是科學(唉,後文正正有個神學生)。人家說科不科學,當然是現代科學,你扯去古義就等於說「化學(chemistry)本義就是煉金術(alchemy),所以今天搞煉金術就是搞化學」一樣荒謬。

3.2 至於作者提及老師說「西醫屬於還原性科學,中醫屬於系紀性科學(p.139)」、「兩者不可互相通約……沒有必要融合起來(p.142)」,其實也是錯誤的。

3.2.1 他們喜歡講歷史,那麼也應該了解一下西醫的歷史。西醫本來就像中醫一樣,也是以哲學體系為基礎,擁有地位如同陰陽五行論的四體液說,怎麼就不「系統性」了﹖在那個時代,西醫根本沒多少藥可以用,中醫優勝得多呢。就像中國文明的其他方面一樣,在明朝之前很多方面還是比西方優勝,後來西方透過文藝復興和地理大發現打開眼界,再發展近代科學,而中國卻開始固步自封,才逐漸落後。西醫直到百多二百年前(正是香港鼠疫那段時期前後),與中醫相比優勢還不明顯,再早一點時甚至還依賴放血治療。誰說西醫就等於「科學」或甚麼「還原性科學」呢﹖西醫本身根本也是科學化研究的對象。

如果西醫等於「科學」,那麼醫界就不用強調「循證醫學」了。事實上無論有多少科學研究支持,到了醫療現場,醫學還是帶點「藝術」的個人發揮成分。西醫的療法也不見得盡符科學,有些曾經一度流行的療法、甚至手術,就是經過雙盲試驗後,才知道只不過是安慰劑效應。問題來了,如果未經現代科學研究,你怎知道被視為「驗方」的中醫療法,有多少跟西醫那些被證實無效的療法一樣,原來不是真的有效呢﹖

3.2.2 所謂「還原性科學」在我眼中就更是個遁詞了,讀生物科學的在下對這一點更感觸。

因為生物學就有一段被物理和化學科看不起的日子。雖然生物學(biology)這個詞在達爾文生前不久已誕生,可是在達爾文的年代,普遍使用的稱呼仍是博物學(包括地質和生物)而非生物學。面對萬千繁複的生物現象,早期的生物學家只能描述和觀察。對此著重實驗和量化數據的物理學和化學家相當不屑,甚至以「描述科學」(descriptive science)一詞低貶之。雖然觀察也是科學方法之一,達爾文就是依靠大量觀察(當然也有些實驗)去建立他的演化理論。
那麼生物學是否就停留於描述﹖當然不是,二戰後有不少物理學家和化學家投入了對生命現象的研究,帶來了著重實驗的風格,甚至催生了「生物化學」這個新學門。生物學現在仍有大量描述的內容(例如分類學,地球還有大量的生物未經探索分類),但也有大量的實驗研究量化結果。

原本只看到「系統」的生物學,加入了「還原式」的研究方法,發展出生理學和分子生物學這類學門,難道生態學、演化學和分類學這類系統研究就消失了嗎﹖當然,研究經費的偏向的確存在,系統研究不足也是學者垢病的問題,但沒有人要求回去以往沒有「還原性」的生物學呀。

3.2.3 那麼所謂「系統性科學」是否就無法與「還原性科學」融合﹖這點也是對二十世紀科學史的不察。
在生物學當中,生態學分類學夠「系統性」了吧,但分類學已經用上不少分子生物學的數據來協助分類,生態學也採用了一些量化方式來研究種群,就連演化學研究物種的適應度也可以用量化描述。那麼用了「還原」的分子生物學來研究「系統」的分類學和演化學,算哪種﹖
另一方面,在物理學當中,混沌理論夠「系統性」了吧,大氣本身就是個混沌系統。可是大氣現象其實只是用靠幾條很確定(deterministic)的方程式來推算,只靠幾條方程式描述大氣夠「還原」了吧﹖偏偏最後就得出很不確定的混沌結果。那麼氣象學是系統性還是還原性﹖
當然這不是說科學上的還原主義整全主義之爭從此消失,而是要指出,化約和整全之爭,其實只是方法論之爭和門戶之見,並非科學的本質。亦不如那位李教授所言,科學本身並不勉強瓜分為化約和整全兩種(這種想法本身是否也像一種化約論﹖)不可融和。自然現象的探討,當然是可以同時採取不同角度去做,就像上述的例子。只是科學史上通常各個學科都有一些主導的研究方法,於是看起來就像是有「兩類科學」,但隨著學科發展和互相滲透(跨學科),不同的方法就會逐漸由衝突(這往往就是出於門戶之見)變成互相支持。
二十世紀後期,西方科學兩種方法融和的例子比比俱是,教授說兩者不能融和只是偏見。

3.2.4 更有甚者,這種論調還會令我想起偽科學。創造論/智慧設計論者其中一個攻擊演化論的著名例子,就是所謂「不可化約的複雜性」,聲稱有些幫助生物適應環境的部件,是不能拆解為更小的有功效部分,所以這些部件必然是出於有智慧的設計而非無目的之自然演化。但這種想法本身就是錯的(科學家隨後就找到這些「零件」的功用,證明並非不可化約,零件可以自然演化而成),而更錯的是在於心態,這種論調只是訴諸無知的邏輯謬誤﹕因為沒人知道X怎樣化約,所以X是不能化約。這樣的主張,必然會不斷被最新的科學發現所威脅。當然這些人永遠不會認輸,他們永遠可以把「不可化約」的龍門不斷移動,搬去現在科學家未能處理的部分繼續叫囂(所謂「化石缺環」也是這樣,每次你發現A、B兩種生物之間的中間型C,他們就繼續問A和C、C和B之間的中間型,然後宣稱科學家找不到中間型),但這樣不斷後退有何意義﹖
同樣地,當中醫教授在強調「系統性科學不能與還原性科學通約」,其實只不過是他們自己做不到吧了。上面已提及,現代科學在不同學科已經有同時採用「還原」和「系統」方式做研究的例子。我偏不相信中醫就不能這樣做。

3.3 這裡令我想起之前在主場新聞跟一個中醫學生的辯論(因為主場已死所以沒紀錄了),我同意她說大陸的中醫研究把中醫當成西醫是不理想的,但不能同意她說中醫不能以現代科學(或者他們口中「西方科學」)的方式研究。當然,中醫和西醫進路不同,研究的方法不會完全一樣。例如她認為不能照搬西醫以「病症」為標的的研究法,因為中醫辨的是「證」。她指出用「病症」為研究標的,中醫的效果當然不明顯,以這樣的結果說中醫沒用並不公平。我認為這樣的辯解言之成理,那麼妳就以「證」為標的吧﹖科學並不要求只能研究「病」不能研究「證」,但會要求你為「證」訂立客觀可重複操作的標準。
到了這一步就出問題,因為她堅持中醫是個人化醫療。「個人化醫療」這一點其實西醫也不反對(正在發展中,例如以基因測試決定用哪種藥),但如果「個人化」的不是病人而是醫師本身(中醫似乎堅持這點),那即是等於十個中醫看同一個病人可以斷出十個「證」出來,那當然就沒辦法進行科學研究啦﹗因為這樣的斷證根本是主觀而非客觀,亦無法重複。我要強調的是,科學並不拘泥個別方法,但有些核心還是要共通的。假如做不到客觀判斷,那麼中醫無法成為科學、亦不可能科學化的。

3.4 這些所謂「還原」與「系統」之爭,只令我想起2008年那段論爭

「如果傳統中醫連零散的細胞都不了解,就不要恥笑西醫組裝不到整個人了(你又組裝到嗎﹖)。那就跟一個不懂拆機的人,恥笑拆機的人不懂『砌機』一樣——至少你還要靠人家才知道CPU是甚麼樣子的呢﹗」

在古代,「還原論」根本沒有科技支持,所以無論中西醫都以「整全」的方式去治病(再次提醒﹕四體液說其實跟陰陽五行頗相似,都是認為元素之間的不平衡導致疾病,而且同一套分類法還同時套在很多方面)。當我們不知道機器內部的細節和運作方式,就唯有整體而言看看如何調整功能令它維持正常運作,這其實是種不得已。但到了近代,「還原」的方法開始湧現,西醫就利用這些工具去拆解「人體」了解運作方式,正如我們把機器拆散研究一樣。當然,並不是了解所有零件就能明白整部機器,人體也一樣。所以西醫走了百多年的「還原」路,現在也要重拾「系統」,只是以現代科學的還原成果去重新審視系統。可是,如果連零件都不清楚就說自己明白整部機器如何運作,這種「明白」其實也是虛浮而不可靠。就像一對沒有仔細講清楚的戀人一樣,你的「明白」有可能只不過是誤會。
中醫堅持自己是「系統性」就排斥「還原」的研究方式,這於在下眼中反而是中醫落後的原因。就像西醫在百多年前的狀況一樣,中醫正正就是欠了「還原」這一課。中醫的「還原」方式不一定等於西醫的還原(畢竟進路不同),但如果不把中醫本身的醫理仔細拆解還原,其實是無法辨清良莠(例如陰陽五行論牽涉萬事萬物,究竟哪些是正確描述,哪些是胡亂堆砌﹖),良莠糾纏會令中醫無法精進繼續落後。採用了還原的研究方式,不等於中醫就要放棄「系統性」的思路,拒絕「還原」其實只是一種心理上的抗拒,多於是中醫醫理本身不容還原。

4.1 一牽扯到宗教就更糾纏不清了(p.161)。這裡說中醫跟神學都屬於形而上學,後面(p.165)又說中醫是科學,就顯示作者和那個神學生其實根本不知甚麼是科學(正如上面3.1所示)。如果在幾百年前牛頓那個還叫「自然哲學」的時代,形而上學跟科學的確是未分化的。但後來科學方法逐漸發展,形而上學已經只限於不依賴經驗證據(如實驗和觀察)的哲學思索。如果到了今天還把形而上學當科學,那麼你就是停留在牛頓的時代。

明白了這種過時的科學觀,就容易理解他們為何喜歡把「科學主義」掛在口邊。
我認為用「唯科學論」比「科學主義」貼切,因為如果科學主義是指「科學是研究物質世界唯一正確的方式」(也是一種自然主義),那麼科學主義是正當的。可是只著重能夠以科學方法得到的知識,把其他「非科學」的東西都視為毫無意義,甚至把科學勉強套在本質上非科學的範疇中,這樣的唯科學論就是謬誤了。後者的「科學主義」(實質為唯科學論)當然也是現實存在的,例如我那些認為「中醫不科學所以等於廢物」的版友就是科學主義。
可是,把「科學主義」掛在口邊的人,通常不純粹是因為「被當成沒意義」而反彈,很多人是當自己的信仰(p.166說對中醫要先信後學嘛,口吻正正跟護教一樣,換言之他們當中醫是種信仰)被人以「科學」駁斥的時候,就會反批對方是「科學主義」。其實這只是不爽被人以「科學」挑剔自己而已——儘管互相挑剔根本是科學界的常態,甚至是科學研究和進步的基礎。而當你的「信仰」內容與物質世界的運作有關(人體就是物質世界),被科學挑剔是遲早的事。

4.2 同樣地,既然神學本身就是「非科學」,當然也就沒必要以科學方式來研究。那些所謂「祈禱功效」的研究,其實根本與神學無關,因為它們並不是討論「神」的性質,就純粹是對一種聲稱療法的科學研究而已。(當然事實上也證明了沒有療效。但如果教徒視之為侮辱其實是很無聊的,因為祈禱本來就不需要有生理上治病之效,祈禱所治的是心靈。令人心靈得安慰就是祈禱之效。要不是有人勉強拿聖經中的神跡來聲稱「祈禱可以醫病」,根本就不需要做這樣的科學研究。)

5. 神學生提到西人傳教士翻譯時亂套中醫名詞,這個批評在病名方面是正確的(西醫說傷寒的確就不是中醫的傷寒,其餘的霍亂、中風、風濕之類亦如是),不過評論臟器卻是錯誤的。
中醫講「心肝脾肺腎」的確並不等於西醫生理學上所指的心肝脾肺腎,中醫的「腎」的確不只是腎臟,而是包括了很多不同功能的一個「名牌」而已。可是在解剖上而言,中文的「心肝脾肺腎」的確就是西方人所指的心肝脾肺腎,要不然你去街市怎樣買豬心鴨腎呢﹖
如果說觀念混淆,器官名稱方面的觀念混淆,其實不是翻譯的錯(因為解剖上中英文的確都是指那些東西),問題是歷史帶來的。因為中醫本來就沒法拆解研究人體的部件和功能(3.3,這甚至不是中醫的錯,古時沒有這種技術嘛),所以把一些看來有關係的功能,都以有關的臟器命名(例如「腎」),簡單點說,其實是中醫本身把器官和功能混淆了。這種混淆在古時沒問題,但到了今天解剖認識進步了,而市民也慣於以「器官」來理解那些名詞(例如腎就是指腎臟),這樣才有混淆的問題。

P.S. 當然我要補充﹕批評書中有些觀念不符科學,不等於說整本書無可取之處。例如書中教授說病人應該由醫生決定吃甚麼藥、不應亂吃補品(p.147),和開藥太多等於大包圍反而混亂(p.149,其實西醫研究也有同樣批評)之類,其實都是很合理的。當然在下挑剔的是「科學」,就不逐一點出來讚賞了。

(方某人其他書評書介)

8 則留言:

Unknown 說...

方先生似乎有不少誤解,我澄清一下。

一)中醫的五行,不是element(現在的翻譯叫phase) 。跟希臘的四體液說相差挺多。 參考《陰陽五行及其體系》,哲學系的人寫的。 http://www.m.sanmin.com.tw/Product/Index/000156271

還有語言上,需要分別「實指」還是「概念隱喻」。 專做西學的人常犯這問題,從字面去解,沒有讀到內容。參考認知語言學。有機會再說。

二)還原研究可以做,但要分清楚研究跟臨床,是兩碼事。 不足夠用來臨床但又用來臨床的,那就很壞了。 而且明明不夠用來臨床,質疑他,是非常合理的事。反而被扣上「抱殘守舊」的帽子了。 這種氣氛非常壞。

三) 「你地連寒熱都還原唔到,講咩理究」 其實只是論者不識而矣。 寒 / 熱已經還原到。
Ma T, Tan C, Zhang H, Wang M, Ding W, Li S*. Bridging the gap betwee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and systems biology: the connection of Cold Syndrome and NEI network. Molecular BioSystems 2010;6:613-619

Li R, Ma T, Gu J, Liang X, Li S*. Imbalanced network biomarkers for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Syndrome in gastritis patients. Scientific Reports 2013;3:1543


四)中醫的臨床研究不適合RCTs,但不代表沒有其他方法。例如n of 1 trial,real world study。 與及其實顯效個案量和case series在循證醫學都有一定意義的。例如你的自身體驗,放在循證醫學中,也可以是證據的一種。

Unknown 說...

五)能否還原只是很表淺的問題。真正的問題是「研究對象」是否一致。 方先生不斷舉其他例子說明「系統的」都可以「還原」,這很合理。

但放在中醫的語境,方先生沒有注意到,「可否還原」,跟中醫的「生命觀」、「身體觀」這個對象是否相稱。 沒有說明研究對象的本質,就判斷應該要還原,似乎屬於信念,多於理據了。 尤其中醫的研究對象, 是一個身心社靈完整的生命。 我當然不會說完全不可還原,但很顯然有足夠的爭議,即便是對於「將來」。而在現階段,則非常明顯尚未成功。 把帽子扣上去給「拒絕尚未成功的還原」的「臨床中醫」,我懷疑這是否科學? 似乎方先生有一定的前設在裡面。 ----但我要澄清的是, 中醫不是崇古,而是崇優,甚麼好甚麼合用就拿來用,一直是這樣。針對中醫的研究對象和治療目標,然後選用方法的。 方先生就似乎對不同「方法」之間作出了前設。

Unknown 說...

還有一個點,為何一定要中醫去改變他們的臨床方法去迎合西醫,而不是更多溝通去互相理解再評價? 現在西方學界對中醫理解得還這麼少,就要按其批判走? 比如方先生。 原意是好的,但在理解前先判斷,也不見得是好事。 我舉例子一) , 07,08年時我去in scholarship,我跟西醫說 (係,中醫的獎學金係由西醫批的) RCTs對中醫臨床作用不大,只屬驗證和推廣。 hi到我開花。 以前我學校有老師說 「RCT是金標準」。 但到今天呢,大家都知道RCTs的問題,連當日批判我們「抱殘守舊」的偽中醫現在也執西醫的口水尾 「RCT對中醫的適設性值得檢討」。未計還有一些新的trial設計方式可以滿足中醫理論了。

故事二)我學校以前有兩個biochem的教授,他們都支持中醫按自己的理論發展和臨床,還原研究另外做,需要時參考。他倆都有中醫臨床資格。 而唔係拎一尐level很差的還原研究來取代中醫理論。 中醫學一直有發展,但他的軌跡卻跟西醫不一樣,他有自己的發展規律和方法。研究歸研究,但要留下自由給業者,不宜強加。如果過多意識形態化,很容易會出現unintended consequences。 要提出新的發展方式,除了世界大勢外,還得設合研究對象,論證提倡的新方法是否適合全面應用。如果缺乏正確定位,為了迎合而迎合,為了新科技而新科技,丟的會比得的多。 當然也決不是為了傳統而傳統。

方潤 說...

多謝閣下在科學版那邊的指教。
不過我未能完全認同這些說法。

1. 五行和四體液說當然會有差別,用來相比是因為兩者都是一套概念和思維方法,多於有明確標的之指稱。

就算按照閣下的指教,說五行是指五種「變化」。那麼為何五臟就會偏偏是這個臟腑對應「這種」變化﹖

五行又跟五色掛鉤,那麼某種顏色的食物藥材就必然是跟那種變化有關﹖

2. 這個我同意。雖然「抱殘守舊」的心態的確存在,但兩邊都的確有些人看得太絕對。

3. 這兩篇真的令我覺得很有趣。宜乎推介其他看倌也看一看。

4. 我同意中醫不一定要雙盲,雖然用其他方法做循證又有其難度。

不過如果說自身體驗是證據的一種,這樣的證據效力未免太弱了。當然也是一個參考和思考的開始,但實在說不上有決定性。

Unknown 說...

希波革拉底和蓋倫醫學中的四元素,是一種static composition,可說是靜止組成關係。就是比如像文中說earth, air, water, fire是靜態的,如air + fire就會熱,earth+fire會乾,是一種簡單相加關係。
中醫五行是一種dynamic correlation,就是說五行之間關係不是二種phase的簡單相加,而另外三種的變化都會對該二行產生影響。對比四元素論,五行最主要特點除其動態變化外,就是循環,這是最顯著分別。
另外在近代科學出現前,西方哲學是「四元素論」引伸,認為萬物是由四種元素組成,例如石頭由地和水組成,當然近代化學出現後證明元素是由一百多種,古代四元素也非科學意義上的元素。
而中國哲學中的五行,概念上,已經不是木、火、土、金、水本身,而是一大類在特性上可相比擬的各種事物、現象所共有的抽象性能(不是用來解決element的reductionism問題;而是用來解決現象層面互動關係的問題) 。兩者是有顯著差異,不應混作一談。

五色跟五行只是其中一環而矣。沒有人單依此(不是西方學術的「因果關係」;一個variable只是一個關係網中的其中一個因素)去判斷藥效。 還有產地、藥用部份,整個藥象加起來「拉上關係」(co-relation的思維方法當然是不穩定的,但只是啟發) 。然後最終靠臨床來驗證和修正,這更符合歷代醫著的實在情況。同時也不應因為這是co-relation而非因果邏輯而責難之,只要最終是以臨床決定的話,這是把co-relation變成因果(藥物-病理的對應) 的過程。

「對應」這種變化就是依靠臨床觀察所組建的「功能模型」。然後判斷後依相關規則作出運算。這也不是一步登天,從起初到成熟是有相關過程。但是其之早熟,可以說是穩定,但也是讓其鮮有突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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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個人證據,其實是有不同意思在裡面。 按Agree guideline,可以分成不同等級。 除了印象中evidence level很低的「case report」外,還有case series;量大的series、 顯效的report,都可以各升一等。這是很多論者都不知道,所以反而很多人在討論這事比起西醫更勇武與及下判斷了。

不同等級就自然成為不同證據了。 我就不知道如何定義「決定性」了,WHO那些中醫recommendation雖然從EBM來說很科學,但從中醫來看仍然好「廢」,基本沒有稱得上合乎「中醫醫理」; 漫漫長路兮是也。

實際上傳統RCTs也是邏輯實證主義的產物,不是說不可以做,而是確實有相當困難和不足。(當然而家都好多人諗緊計仔做好尐RCTs,畢竟qualitative study的方法係多0左) 同時又有更高現實關係的real world study與及適切個體化治療的n of 1 trial。 如果從holism來看,要有決定性意義的,其實只有兼顧了QOL的real world study / 或者最起碼要是trial設計接近一致又夠量大的meta了。 何謂「決定性」,前設與及受worldview影響可謂不少。

如果是為了臨床,我們從來不看RCT,寧可看case report / series,治療方案還可以參考一下;其實西醫參考RCTs確實能幫助臨床的,其實也不過二十多%。

而循證醫學,組成的其實三部份,病人祈望、專家意見、臨床證據。實制上臨床證據只是一少部份,跟大家印象並非一回事(甚至倡議者是相當認可中國傳統醫學具有臨床循證的「精神」) 。當然能追求更好的證據是好事。但作中醫的,確實需要更多科哲思考,要不就很容易定位不清了。 也要認識更多新學術。 要不做了一輩子,雙手一攤,發現沒有用過切合的方法,一場空空,那就很悲哀,我們見得太多。 無論中醫、或者泛-科學界,都需要更多的互相認識,才能有更好的討論。

Unknown 說...

1.希波革拉底和蓋倫醫學中的四元素,是一種static composition,可說是靜止組成關係。就是比如像文中說earth, air, water, fire是靜態的,如air + fire就會熱,earth+fire會乾,是一種簡單相加關係。
中醫五行是一種dynamic correlation,就是說五行之間關係不是二種phase的簡單相加,而另外三種的變化都會對該二行產生影響。對比四元素論,五行最主要特點除其動態變化外,就是循環,這是最顯著分別。
另外在近代科學出現前,西方哲學是「四元素論」引伸,認為萬物是由四種元素組成,例如石頭由地和水組成,當然近代化學出現後證明元素是由一百多種,古代四元素也非科學意義上的元素。
而中國哲學中的五行,概念上,已經不是木、火、土、金、水本身,而是一大類在特性上可相比擬的各種事物、現象所共有的抽象性能。兩者是有顯著差異,不可混為一談。 方先生用「頗相似」來形容陰陽五行和四體液,是相當嚴重的錯誤。

尤其陰陽五行要表描的是「物之事」 ;而非四體液說的「事之物」。兩者要描述的層面也完全不一樣。五行其配屬當然是有 co-relation的成份,但最終還是要以「整體的象」和臨床療效說了算。 所謂「象」是要整全的象 ,不是一個色就可以把事物定作「甚麼行」,除了顏色還有產地、藥物部位等。不是單純一個色就可以配了。 這是把 network structure(相關關係) 的系統當成 hierchial structure(因果關係) 了。這也反映了先生自己的思維取向和前設。

5.不同證據就屬不同等級。 所謂「決定性」證據有何定義? 就算 RCTs,其設計也是單純 XX人 vs XX病 ,那是把人從真實個案中抽離 (除非你正好是那麼典型的病人) 。 RCTs完全是 reductionism底下的產物。 在真實世界不具備「決定性」可言。 唯一可以有「決定性」的其實是real world study; 或者是 大型多地區多人次 / 不對病人作過渡篩選的meta。

不同證據就有不同等級可信度。 比如 Case report是一分 ; case series就再多一份;人多case seriesc又再多分; 顯效 / 自癒性很低的情況轉好 可以再加分。 (agree guideline。 所以這也是為何批判中醫時外行人比起西醫往往更易出結論,越知得少就越敢說) 然後不同的trial / 統計又不同分。 實在不知道「決定性」如何定義,如何可以擺脫 worldview?

循證醫學其實有三大塊, 專家意見、病人祈望、 clinical evidence。 當然我們要做盡量多做統計做好點,但不宜把第三塊具放到太大。 (龍門要公正)。 事實上西醫按RCTs,真正能明確幫助臨床的不過二十多%而矣;中醫就自更不用說了。 WHO那堆中醫 recommendation從 EBM來說很好,但從中醫來說很廢,因為沒有一條符合中醫理論。 沒有更多的認識和正確的科哲定位,很容易又會像過去五六十年一樣,攤大手板,一生人浪費在沒有定位的學科中。 更大問題是,中西「融合」持reductionism者獲得的研究經費和人員遠遠超過其所獲,經不起審計,但可以靠意識形態生存;讓真正為病人的醫者受壓逼了。 這個才是大事。 所以我一直鼓勵外行人認識更多中醫;中醫也要認識更多外行,臨床沒用,不做研究也好,也很需要對以意識形態加諸的罪名作出抗辯。

甚麼是科學? 這個科哲討論可以有很多,明顯新的劃界也不是邏輯實證和karl popper的了,這個更值得討論。要不大家說甚麼科學前科學後,沒有明確定義。有如社科院在中醫藥國情調後,第一句就問:「甚麼是中西醫結合? 你們講清楚。 配合很支持,融合又是否已經做到? 」

但我可以肯定說,現在的科研管理,非常不科學,不具備理性基礎。 不過這個在西方醫學哲學也早有談到了, Ideology is Etiology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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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文章裡面

「我偏不相信中醫就不能這樣做。」這個是信念,即便我假定如透過還原一定可達,最終也要面對determinism的問題。
況乎實際上,人家立論是以五六十年成果來總結支持;從哲學上也有「心靈可不可以還原」的大問題。方先生這句,反而顯得不及人家論證有力了。況乎方先生採用的「科學」定義,也是傳統reductionism下的定義,跟現在的科學哲學不太一樣。這個就是前設地把dualism當成唯一正確的了。西醫也有往holism發展,這是一回事,但其基礎仍是reductionism。正如中醫也不是不可以往reductionism發展,但其基礎始終仍是 holism。 一個是以「空間實體」作為核心; 中國的思維卻是以「變化」作為研究核心。然後就會出來不同的主客觀和方法學。沒有從科哲想清楚這些東西,就沒有辦法進入核心做中西醫比較和批判。難聽點說,很多人都是是「獵巫」式心態、執行、立論來看待中醫議題,跟他們自身以「科學」作為定位(其實是「口號」? )完全相反。 況乎reductionism跟 holism兩個東西,核心基本其實有排斥性 ,做得一個就注定難往另一個走;可不可能沒人知道,但現在確實現在做不到,離「充份」仍然很遠。

至於未來,沒有人是有辦法知道的,唯一知道的是,可以繼續做,是人家的自由;不喜歡做,也是自由。有多少證據說多少話,不要強貼、不要標籤、不要未搞清楚就先去「獵巫」。有時候,是「獵巫」屬宗教狂熱;抑或是被標籤的「不科學」屬宗教狂熱,有時很難分。 作為一個科學哲學、與及科學史的題材,michel foucault與及 東方主義,其實完全適用,但這裡就不細談了。

Unknown 說...

留言二 (共兩個)

甚麼是科學? 這個科哲討論可以有很多,明顯新的劃界也不是邏輯實證和karl popper的了,這個更值得討論。要不大家說甚麼科學前科學後,沒有明確定義。有如社科院在中醫藥國情調後,第一句就問:「甚麼是中西醫結合? 你們講清楚。 配合很支持,融合又是否已經做到? 」

但我可以肯定說,現在的科研管理,非常不科學,不具備理性基礎。 不過這個在西方醫學哲學也早有談到了, Ideology is Etiology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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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文章裡面

「我偏不相信中醫就不能這樣做。」這個是信念,即便我假定如透過還原一定可達,最終也要面對determinism的問題。
況乎實際上,人家立論是以五六十年成果來總結支持;從哲學上也有「心靈可不可以還原」的大問題。方先生這句,反而顯得不及人家論證有力了。況乎方先生採用的「科學」定義,也是傳統reductionism下的定義,跟現在的科學哲學不太一樣。這個就是前設地把dualism當成唯一正確的了。西醫也有往holism發展,這是一回事,但其基礎仍是reductionism。正如中醫也不是不可以往reductionism發展,但其基礎始終仍是 holism。 一個是以「空間實體」作為核心; 中國的思維卻是以「變化」作為研究核心。然後就會出來不同的主客觀和方法學。沒有從科哲想清楚這些東西,就沒有辦法進入核心做中西醫比較和批判。

我在這裡也吐糟一下:難聽點說,很多人都是是「獵巫」式心態、執行、立論來看待中醫議題,跟他們自身以「科學」作為定位(其實是「口號」? )完全相反。錯誤的前設、錯誤的認識、錯誤的方法、卻認為可以有近乎宗教式的結果。 <----為何他們不會有一個「反科學」的標籤??

回到議題, reductionism跟 holism兩個東西,核心基本其實有排斥性 ,做得一個就注定難往另一個走;可不可能沒人知道,但現在確實現在做不到,離「充份」仍然很遠。

至於未來,沒有人是有辦法知道的,唯一知道的是,可以繼續做,是人家的自由;不喜歡做,也是自由。有多少證據說多少話,不要強貼、不要標籤、不要未搞清楚就先去「獵巫」。有時候,是「獵巫」屬宗教狂熱;抑或是被標籤的「不科學」屬宗教狂熱,有時很難分。 作為一個科學哲學、與及科學史的題材,michel foucault與及 東方主義,其實完全適用,但這裡就不細談了。

方潤 說...

先生可能高論太長,所以被當spam,現在才發現,重新貼出以便看倌參考。